方越到了喬智家, 顧不上和喬智多說什麽，就把妻子拉出了門外。

他不用想，就知道陶美河要做什麽。

方越拉著陶美河走到屋子旁邊的夾道裏, 臉色漆黑：“陶美河, 你能不能別這麽沖動？做事之前, 能不能和我們商量一下？”

“商量, 商量什麽。”陶美河同樣黑著臉，“我已經決定了, 把慧慧帶回家去。”

方越煩躁地轉了個圈, 使勁抓了抓頭發, 壓低了聲音不想發火, “慧慧有她親媽, 輪得著你嗎？”

“可她親媽不是不靠譜嗎？”

陶美河也緩和了語氣，“方越, 要是慧慧她親媽待她好, 我不會多這一茬的。可關鍵是柳迎春那女人根本沒心, 她對慧慧不好！”

“柳迎春對慧慧不好，你就要帶她回家？”方越道，“可你想過沒有, 咱們家兩個孩子, 一個在讀初中，一個小學五年級, 馬上也要上初中了。孩子的學雜費、住宿費、夥食費得要多少錢？”

“要是兩個孩子成績好, 肯定要讀高中吧？高中不免學費, 一個學期就是五六百，更別說書本費學雜費夥食費，三年下來起碼四五千, 後頭還有大學。”

“你再帶一個孩子回去，咱們怎麽養，用什麽養？”

“方越，你什麽意思啊？這慧慧還沒到咱們家呢，你就計較這麽多，有你這麽做人姑父的嗎？”陶美河心知方越說的是事實，但正因為這是事實，她才更難以接受。

“那有你這麽做人親媽的嗎？”方越道，“只要碰到你弟弟，你侄女的事情，就能把家丟在一邊，把兩個孩子丟在一邊。”

“我什麽時候把孩子丟在一邊了？”陶美河恨聲道：“方越你沒良心，家裏家務不是我做的，兩個孩子的吃穿用度不都是我管的？地裏的活兒我沒幹嗎？難道我沒掙錢供他們吃，供他們穿？”

“我著急慧慧的事兒還能是因為什麽？因為她沒爹，要是她親爸在，我能這樣嗎？”

陶美河指著方越的鼻子哼道，“之前你妹夫打你妹妹，你一聽到消息工也不做了，地裏的稻谷也不割，就跑到你妹妹家給她撐腰。”

“老娘我一個人把兩畝地的稻子都割了又打了，還曬幹了裝進谷倉，累死累活的，我說你什麽了嗎？”

“方越你做人能不能有點良心？你關心你姐妹的事兒那就是理所當然的，我照顧一下我侄女，這就成了不顧家，不養孩子了？”

“你——”方越道，“可我也沒想著把我妹妹的孩子接回家養啊？幫個忙沒問題，要多養一個孩子，你知道多難嗎？”

“你妹妹有爹有媽，當然不用你養！”陶美河氣得眼眶通紅，“可慧慧沒有爹，她親爹，我弟弟不在了！”

見陶美河軟硬不吃，方越也氣，他道：“你侄女不是也有親媽？”

“不管怎麽說柳迎春是她親媽，她要怎麽對待喬慧慧是她的事，這和你無關！”方越接著道，“還有啊，你要是真帶你那侄女回家，那咱們就離婚，以後分開過吧！”

“反正我只想養自己的孩子，沒興趣給別人養孩子。”

“好啊，方越這就是你心裏想的吧！你早想和我離婚了吧？就借著這個由頭和我鬧！”陶美河伸出手就要撓方越的臉。

方越一把揮開她的手，氣哄哄地轉身就要走，“陶美河，你們陶家的事我是懶得管了，反正離不離婚全看你怎麽做。”

喬慧慧躲在一旁，看著姑姑和姑父大吵大鬧，忍不住大哭，眼見姑父要走，她連忙沖出去將方越攔住，“姑父你別走。”

她知道離婚是什麽意思，她怕因為她，姑父和姑姑分開，表哥表姐也沒有父母了。

喬慧慧看向陶美河：“姑姑，我不和你回去，我和我媽媽住！”

陶美河臉色一變，問道：“慧慧，剛剛姑父和姑姑說的話，你都聽到了！”

喬慧慧哭得打起了嗝：“姑父，你別和姑姑離婚。我不去你家，嗝——嗝，我不想表哥表姐沒有爸爸或者沒有媽媽。”

方越很不好意思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二十元，塞進喬慧慧的手裏：“慧慧，對不起啊，姑父不是針對你。這二十元自個兒藏著，買點好吃的。”

陶美河看著那二十元，神色有些覆雜，那錢雖然皺皺巴巴的，但她還是一眼看出來了，那還是一個月前，她給方越讓他買煙的錢。

方越平時在工地上做工，工人們都喜歡買煙，互相換著抽，方越也不好只抽別人的煙不還。

他平時身上都不裝錢，還是她知道了這件事，給他塞了二十元，沒想到現在也沒花。

方越註意到陶美河的神色，他有些不好意思，小聲道：“你不是說抽煙對身體不好？我現在戒了，不抽煙了。”不抽別人遞的煙，也就不用浪費錢買煙還禮。

方越身上還穿著一件藏藍色的T恤，洗的發白，袖口處還破了好幾個洞。

陶美河心頭一哽，突然抱住喬慧慧，忍不住嚎啕大哭，“慧慧，我的慧慧，姑姑對不起你。”

方越說得沒錯，她養不起喬慧慧。

喬慧慧拍了拍陶美河的背，安慰道：“姑姑你別哭，你對我很好，我都知道的，我不怪你。”

她很感激姑姑，在媽媽說不要她的時候，是姑姑一口答應下來，那麽堅定地說要養她。

讓她知道，不是沒人愛她！

讓她知道就算媽媽沒那麽疼愛她，她也有個地方可以投奔！

她，不會無處可去！

喬慧慧覺得自己眼前那層揮之不去的迷霧突然消失了——以後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。

喬慧慧推開喬智家的大門，沖向柳迎春，趴在她的大腿上大哭：“媽媽，你別讓我走，我要和你在一起。”

她擡起頭，看向柳迎春，眼睛裏喊著淚水，裏面都是濡慕之情。

柳迎春看到她這個樣子，心裏不免有些觸動，不管怎麽說，這都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，以前喬慧慧親爹在的時候，也是捧在掌心疼愛過的。

柳迎春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腦袋，“慧慧，你放心，只要你姑姑不搶你，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。”

“媽媽！”喬慧慧將頭埋在柳迎春的膝蓋上。

她想，她真的變壞了，會做樣子欺騙母親了。

喬慧慧不願意離開，陶美河冷著臉對柳迎春道：“我本來是想著把慧慧帶走，可這孩子死活舍不得你這個親媽。”

“孩子我不帶走了。”陶美河的話說完，柳迎春立刻問道：“那錢——”

“錢我也不要，之前我說過了，那錢我本來就打算是用在慧慧身上。既然慧慧要跟著你，錢我自然不會要走。”

陶美河的話音落地，柳迎春驀得松了一口氣。

便聽陶美河又道：“但是，既然孩子和你住，錢也在你這兒，那你得送她去讀書！”

“九年義務教育，準確來說只有八年，小學五年，初中三年，得讓孩子讀完。”陶美河的話一出，柳迎春立刻反駁道，“可是我哪有那麽多錢？”

陶美河冷聲道：“那我不管，當初我弟弟的賠償款有三百五十元，還有他以前的積蓄，起碼也有小兩千，這麽多錢，足夠孩子好吃好喝，讀完初中了。”

“你要是不願意，那就把錢都還回來。不是剩下的那八百三十多元，是所有的賠償款。我自然帶著孩子走，以後都不勞煩你一分一毫！”

陶美河的話說完，柳迎春臉色一垮。

喬平也不樂意，還想再說什麽，卻被喬智阻止了，他敲了敲桌面，道：“喬平，做人要厚道一點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
族長發話了，喬平只能閉嘴同意，雙方簡單立下合約，承諾喬平和柳迎春要供喬慧慧讀完初中後，這件事便暫時落幕。

但不管是陶美河，還是喬智都知道，這份合約能不能持續下去，還未可知呢！

八年時間，真的太漫長了。

但好在，現在喬慧慧能去上學了。她總算有了改變命運的可能。

周一開學日，喬慧慧從柳迎春手裏拿下她萬分不舍的那一百三十五元，然後從竈洞裏挖出一個烤土豆。

這是她昨天晚上做完飯後塞在竈洞裏的，那時候竈膛裏還有餘火，土豆埋在熱灰裏，被炭火餘熱烤熟。

雖然現在冷了，但一點也不影響口感，吃起來粉粉糯糯，還很香。

喬慧慧將錢裝好，一邊吃著烤土豆，一邊往喬甜甜家走——她要和小夥伴們一起去報名了！

喬甜甜很高興：“慧慧姐姐，你真的能去讀書了？”

“真的！”喬慧慧點了點頭，臉上都是希冀！

不管未來怎麽樣，但現在她能上學了。

喬甜甜吃完早飯，背上小書包，和喬明月一起出門，三人先去了萍萍家，然後又去喊小英、皮皮、小球。

七個小朋友，排成一排走在路上。

皮皮看著大家，笑道：“你們看我們像不像七龍珠！”

“還有《虹貓藍兔七俠傳》，都是七個人。”這是他最近新迷上的動畫片，說著說著，還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，對著面前一揮，“看我一劍！”

喬甜甜搖了搖頭，率先走到前面去。

其他人跟了上去，剩下皮皮一人在後頭獨自歡樂！

說實話，除了滿心忐忑又期待的喬慧慧，其他人都對上學生活沒什麽期待。

用強國的話就是，和一群流著鼻涕，大小便失禁的小屁孩一起學習，真的太沒有儀式感了。

喬甜甜走著走著，都有一種折回去的沖動，“強國，你說我們真的要去學校學習嗎？我就這樣和你一起學不行嗎？”

強國連忙搖頭：“這當然不行了，雖說跟著我學習是能學到知識，但拿不到文憑的！”

說多了都是淚，二十二世紀，他是國家都認可的少兒學習系統，無數人想要，只要通過了系統的考核，就能拿到和外面學校一樣的文憑，甚至更受歡迎。

但在這個時代，他還屬於無證教學！

強國接著解釋道：“學到肚子裏的知識很重要，但文憑同樣很重要，沒有這個文憑，別人怎麽知道你這麽厲害呢？”

“你還有你的好朋友們要想未來過得好，比如找一個好工作，都得有一紙文憑，而文憑只能通過在學校讀書才能獲得。”

“那就沒辦法了。”喬甜甜嘆口氣。

喬慧慧聽到甜甜的嘆氣，連忙問道：“甜甜你怎麽了？”

喬甜甜搖了搖頭：“我只是覺得一年級太吵了！”

她將昨天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，然後又道：“昨天回家後，我把一年級的書都看過一遍，發現一年級要學的拼音、筆畫、還有數字，我們都已經學過了。”

“去上一年級，已經滿足不了我們的學習了。”喬甜甜道，“而且真的太吵了。”

她又想起昨天前桌的小黑蛋一口舔掉鼻涕的行為，連連搖頭！

好吧，這也是一個原因！

隱隱顏控的喬甜甜想，小朋友嘛，還是應該美美地，像小王子和小公主。

喬慧慧眼神閃了閃，心裏隱隱約約有了個想法——如果一年級的知識他們都學過，那是不是可以直接跳過一年級，直接讀二年級，或者三年級？？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PS：《虹貓藍兔七俠傳》是06年的動畫片，作者小時候超愛看的，每天放學都看。這裏還是九十年代末期，時間不對請忽略啊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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